回来的路上，宋秋冉捧着那小小的一坛骨灰，嘴里念念有词地，歪头跟那个坛子说着话。
“外婆……我小的时候，你也是这么抱着我的，对不对？”
沈春禾面色一怔，侧过身，瞧着那脸上带着温柔笑意，眼角却不断有泪水滑落的男人，还有他嘴边那一圈青葱的胡茬，那一瞬，沈春禾突然觉得，他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她默默的盯着那个男人，紧紧抱着那个陶瓷坛子，低着头喃喃自语了好一阵，眼中也跟着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水汽。
泪水一直在眼眶打转的宋秋冉，忽然抬起头看了看窗外，嘴里开始默读起数字来，好像在数着什么。
沈春禾心里一惊，担忧地观察着开始有点魔怔的宋秋冉，却根本不敢打扰他兴致勃勃的数数。
尔后，宋秋冉突然兴奋地转过头来，一手紧紧圈着骨灰坛，一手拉着沈春禾的胳膊，兴高采烈地说道：
“春禾，我们带外婆一起出去玩吧！”
还没等沈春禾反应过来，宋秋冉又紧接着说道：
“外婆以前因为心脏和腿脚不好，都没怎么出过远门，现在……我们一起带着外婆去旅游，好不好？”
沈春禾讶异地张开嘴巴，怔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又哭又笑的宋秋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但宋秋冉却铁了心似的，执意要带着小小坛子里的方伶，出门去。
任凭吴思娴如何哭闹着求他，宋秋冉都不为所动，甚至费尽心力地花高价，只为了一张当天下午去往北京的机票。
他记得，方伶没什么大的愿望，只想去长城看看。
站在蜿蜒盘曲的城墙上，吹吹山海关的风，她就会很满足。
而担心宋秋冉安危，一同跟着去的沈春禾，一开始觉得宋秋冉一路上背着方伶的骨灰坛，缓步在城墙之上，还算可以理解。
但当他想要去往人来人往的王府井大街的时候，沈春禾就预感到，事情有点不对劲了。
好不容易劝住宋秋冉回酒店之后，他竟然又开是规划着去迪士尼乐园的路线。
宋秋冉坐在床边，趴在茶几上写写画画，即使桌子有点矮，不太好够着，他依然舍不得松开抱着坛子的手。
他一边红着眼睛，一边笑得格外开心地冲着面前目不转睛盯着他的沈春禾说道：
“外婆最喜欢游乐园里的旋转木马了，我之前答应过她，要带她去坐，现在我正好有时间了，不能白白浪费这个机会。”
沈春禾不可置信地看着宋秋冉那张灿烂笑着流泪的脸，心疼地蹲在他身边，捧起他垂下的脸，嘴唇嗫嚅着，却始终无言。
感觉到沈春禾的心绪，宋秋冉“噗嗤”一声笑了，眼泪却大颗大颗地落下，打在茶几上的那张草稿纸的一角上。
“秋冉……我们不哭了，好不好？”
沈春禾明明是想安慰宋秋冉，可看着他垂下头泣不成声的脸庞，自己也不争气地哭出了声。
听见沈春禾的哀求，宋秋冉抬起手，轻轻握住沈春禾的手，哭得却更厉害了。
他尽量压着起伏的胸廓，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跟沈春禾表达着他内心的想法：
“你晓得吗？”
“外婆以前……也是这么叫我的。”
一句话，让本来就低落的沈春禾瞬间泪崩。
她一把扑倒宋秋冉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肩头，肆意宣泄着她的悲伤。
“春禾，我没有外婆了……”
宋秋冉的声音，轻得像漂浮在空中，迟迟不肯降落。
沈春禾更觉得紧紧抱着的这个男人，此时脆弱得可怕。
“你想去很多地方，但是我一个都没陪你去过，真是抱歉啊。”
宋秋冉吸了吸鼻子，松开环住沈春禾的手臂，再次低下头，静静看着装着方伶的那一方小小的天地。
沈春禾的没有皱得更深了，她伸出手，一点一点地拨去宋秋冉脸上温热的泪水。
好在……
宋秋冉最终没有执拗地带着方伶去游乐园，但回去的路上，他始终看着窗外，没有再说一句话。
漫长的旅途中，宋秋冉也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只是喝了几口水，其余时间，就连去洗手间去洗澡，都带着那个坛子不离手。
沈春禾已然有点崩溃了，他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把自己身体搞坏的。
很快，本来胃就不怎么好的宋秋冉，再回到家里，强撑着上了几天班之后，终于发起高烧晕倒了。
而看着一直没怎么合过眼，顶着浓重黑眼圈，又不吃东西的宋秋冉，沈春禾心里，却跟着猛松了一口气。
病了其实也好，至少他能好好地休息一阵了。
可烧糊涂了的宋秋冉，骨子里却仍然抗拒着食物，即使沈春禾一口又一口地，用勺子将米糊喂到他的嘴边，他的潜意识中，还是不肯张开嘴。
努力了一下午，还是没有进展的沈春禾，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又心疼地看着这几日滴水未进的宋秋冉，原先饱满的脸颊渐渐变得凹陷。
整个人蒙上了一层灰怏怏的病容。
只能这样了。
沈春禾下定决心似的，握紧了拳头，喝下一大口米糊，然后迅速贴近宋秋冉。
再趁着他尚未意识到问题的时候，用舌尖撬开他禁闭的双唇，终于把米糊喂了进去。
一口。
两口。
睡梦中的宋秋冉，忽然有点贪恋着淡淡的米香，抬起右手，勾住她的脖子，慢慢按下，品尝着她唇齿间浓郁的香甜。
差不多喂了半个小时，那个装着米糊的碗才见了底。
沈春禾用面巾纸，给宋秋冉擦了擦嘴角，用细嫩的指尖，轻轻勾勒着宋秋冉精巧的轮廓。
即使病了，他依然这么好看。
好看得，让人想要犯zui。
虽然沈春禾觉得，这个时候想这些有点不合时宜，但她还是忍不住轻声说出自己内心里那个呼之欲出的想法：
“宋秋冉，我们……一起生个孩子吧。”
沈春禾的声音像蚊子哼哼似的，搞得她在自言自语一样。
她说完，紧张地瞧了一眼床上侧躺着的宋秋冉，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便又放下心去，坐回了地板上。
而当她正勾着腰把身子往回缩的时候，手腕突然被宋秋冉搭在肩上的手抓住了。
下一秒，房间里飘荡起了低沉的一个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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