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四点多的时候，肖柯正在上英语课，右眼皮跳个不停，他揉了揉眉心，看了眼手机，又滑了下和黎珂的聊天记录。
怎么还没回他消息？
不是移植结束回家半个月了吗？
又睡觉了？
——2021年3月25日10:21
千分尺同学：刷到了好多魔法部的视频
千分尺同学：他们都好帅，唇枪舌剑，A爆了！你以后也要站到上面
螺旋测微器要估读：嗯，我会的，还有你累了就休息，别逼着自己复习太猛，我会监督你
千分尺同学：我当然知道，高考和命，当然是我的命重要【doge】
千分尺同学：今天刷到一部韩剧，男主穿西装好帅，我忽然很想看你穿西装的样子，我觉得也一定很帅
螺旋测微器要估读：能不能别夸别的男人帅
千分尺同学：我不是说了吗？你穿也一定很帅！
螺旋测微器要估读：也？你说也？
千分尺同学：你穿一定比他穿帅，满意了吗？
螺旋测微器要估读：那清明节回去弄一套，我穿给你看
千分尺同学：别，别回来，疫情好严重，你回来了，万一回不去学校了，听到没有！
螺旋测微器要估读：出院后身体没什么不良反应吧？
千分尺同学：还行，我都能下楼打八段锦
——2021年3月26日7：26
螺旋测微器要估读：早安
——2021年3月26日9：45
螺旋测微器要估读：还在睡？我早八都下课了
千分尺同学：早早早早早早
千分尺同学：忽然不会写数学题了
千分尺同学：语文还是好难，看到作文就想吐，你的摘抄本真的好详细
螺旋测微器要估读：step by step
螺旋测微器要估读：有什么是你不行的吗？
螺旋测微器要估读：【动画表情】
——2021年3月26日15：32
千分尺同学：今天暨平的蓝天和阳光都好好
千分尺同学：图片
螺旋测微器要估读：你不能着凉，暨平春天还是有点凉，穿好衣服
千分尺同学：知道好吧
螺旋测微器要估读：今天北京小雨，天空灰蒙蒙的
——2021年3月26日15：48
螺旋测微器要估读：你不是说那盆绣球无尽夏被你养死了，你送我的多肉我还养着好好的，被我带来北京的也开始无性繁殖，很伤心才两年就被你养死了，但不想和你计较，原谅你了
螺旋测微器要估读：我给你买了新的多分支的，下午五点多可能会配送到，到时你出门口拿一下，记得戴好口罩
信息截止至这里，黎珂一直没回消息。
肖柯没多想，黎珂平时需要的休息时间很多，他收了手机，继续在平板上做笔记，五点时，英语课下课，他收拾东西准备和某个舍友去食堂吃饭，沿路走着走着，刷着手机的舍友忽然表情凝重地看着他。
肖柯挑着眉看他。
那舍友抿着唇角，盯了眼手机，又看他。
“有话和我说？”
接着肖柯手机里跳出余凯兴发来的消息。
余骚花：柯柯宝贝，你下课了吗？
余骚花：方便吗？我打个电话给你
肖柯还没回余凯兴消息，直接收到了他姐肖恬的电话，一般肖恬不会打电话给他，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不会是奶奶出什么事情了？
肖柯让舍友先走，但舍友没走，肖柯先接听了电话。
“喂，怎么了？”
那边肖恬声音颤抖：“肖柯，你看到新闻了吗？”
“什么新闻？”
“珂珂，出意外了。”
“什么？”
“暨平医院出事了，珂珂，她、她已经不在了。”那边的肖恬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又说了一遍，“你买个机票回来吧。”
肖柯还没反应过来，杵在原地一时忘了动弹，肖恬那边叹了口气，肖柯张着唇，举着手机的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
“不在了”。
不在了……
什么不在了……
这三个字一直在脑海里回旋。
比泪水更快滑落而出的是清水鼻涕，肖柯愣着神，凝固住的呼吸变得有些灼人，他还是难以置信，一眨眼，烫人的泪水滚落脸颊。
肖柯的舍友表情凝重地走过来，揽了肖柯肩膀半晌，“我陪你去学工办弄一下出校流程，振作起来，振作起来。”
肖柯的舍友都知道黎珂，毕竟肖柯有时间就和女朋友视频，一有机会就飞回家找女朋友，后来见过黎珂的照片，也知道了他们的故事。
想飞回暨平，见到黎珂是肖柯迟钝的思维里残存的理智，他立马前往学工办办理出校手续，疫情期间出校很是麻烦，还在路上，肖柯就接到余凯兴的电话。
“柯柯宝贝，你……”余凯兴顿住，语气很轻：“黎珂同学，她去世了。”
“我买了好机票，我到你们学校门口等你，一会儿见。”
从北交大到北大并不远，肖柯和余凯兴不知道怎么碰的面，也不知道怎么打车去的机场，也不知道怎么上的飞机，两人一路沉默，只顾着走，浑身时不时就颤栗，像是严寒的冰川之水，把人从头灌到尾，身体发冷，头皮发麻，步子虚虚浮浮，脑子昏昏沉沉，像是跌入了一场虚幻的梦境。
北京的天灰蒙蒙，机场周边都是灰色的浓雾，要下雨的痕迹，萧瑟感压得人要喘不过气。
然而飞机还没起飞，北京真的下雨了。
雨淅淅沥沥下着，很快润湿了地面。
很快，两人的口罩也被泪水濡湿。
从北京到暨平两万多公里，三个多小时的飞机航程。
他们还是错过了和黎珂的最后一面。
告别仪式也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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